每年到年底，我都会想想这一年的收获。2015年，我自己在盘口上见识了千股跌停；而2016年，我则见识了AlphaGo干掉围棋高手。三月初还只是一个李世石，到了年底则是连片的中日韩棋手，就像电影里的功夫高手，横扫千军。

　　我认为这件事情很重要，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。这件事情也许有助于我们推测未来世界的样貌，进而帮助我们在今天做好准备。2016年，我自认为做了一件积德行善、引以为傲的事情，就是帮助一个朋友的小孩改了高考志愿，选择了一个我认为在20年后应该还不错的专业。我的依据就是这个专业在20年后的“机器人缘”会很高。

　　很多人会把机器人看作人类的对手和敌人。这种直觉也许来自于美国科幻小说或电影，也有可能来自于“机器人替代活人”的现实。但在我看来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，机器人与人类的关系，并不是水火不容、你增我减的敌对关系。一句话，机器人是人类的伙伴，而不是对手。

　　机器人对于人类社会的价值，就像我们今天手里的电脑，是我们的一个帮手，一个工具，一个朋友。在某种意义上，每个人手里的电脑和电话，都可以算作一个简单的“机器人”，只是他们的替代功能有限一点罢了。而在未来世界里面的机器人，比电脑更加庞大，更加有力量，也更加复杂。

　　AlphaGo约战李世石之初，我猜这条“狗”一盘也赢不了。第一盘下完，结果令我震惊。我找来棋谱一看，棋形不好看，但李世石确实输了。第二盘对弈刚到中盘，聂卫平棋圣就惊呼那手“五路尖”，水平完全超越人类高手，后来说相当于十二段水平。我仔细研究棋谱，很自以为是地觉得没有棋圣说的那么神，只是机器算路比我们更强大而已。第五盘棋对弈那天，我全天手捧电脑，生怕漏过一步棋，最后发现：人类在AlphaGo这部超级电脑面前，全无取胜的机会。

　　AlphaGo是什么？它就是装了1000台处理器的一部高级电脑，并且内置了一套“深度学习”的运算系统。凭什么让人类俯首称臣？无他，学得多、算得快而已。

　　人类虽然号称地球上最智慧的生物，但人脑的计算能力是相对有限的，特别是在复杂性问题的处理上，人类的能力相当有限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人类的做法是根据经验找到一些简便算法（rule of thumb），在有限的认知能量下尽可能有效地解决问题。比如，学棋用不了三天，老师就会教给你“金角银边草肚皮”等等原则，然后，通过学习一大堆定式增强你的棋力，乃至通过严格训练成为专业棋手，成为高手。

　　于是，高手的水平再高，也不会轻易地违背“基本原则”行棋，风险太大。如果跑到草肚皮里面折腾，纵使高手要赢棋，也是靠运气的。这就好像在太平洋中间下船，能不能游回来完全无法掌控，甚至可以说是凶多吉少。但从岸边出发往里面游，远近尺度自己可以把握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，基本可以掌控。

　　这就是人和机器的不同。人靠感觉，机器靠计算。具体来说，人靠简便算法加运气，而AlphaGo则在完全了解人类套路的前提下，靠1000台电脑把主要的可能路径和结果都算清楚。于是，人类高手算一个月也不一定想明白的事情，机器几分钟就搞定了。你算不过它，怎么赢它？如果不信，可以把棋盘横竖多划一条线，让高手们和AlphaGo在这个更大的棋盘上比赛，我猜人类会输得更惨。

　　AlphaGo之后，我开始格外关注人工智能领域的种种进展。我开始注意到IBM公司的Watson医生，知道在癌症等疑难病症的诊断水平上，机器人医生Watson（也可以叫做“人工智能系统”）已经超过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“专家”和医生。

　　我曾和学生讨论未来医院的样子。我说，也许有一天你走进医院，接待你的还是一个“活人”医生，但是，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可以被处理成大量的数字信息，就像我们今天也要通过众多检验获得一大堆检验单一样，那么，帮你做出诊断的可能是一位机器人医生。

　　前几天，在北京一家著名医院执业的一位医生和我说，她一天看了60个病人，整个上午，没有喝水，没有去洗手间。我算了一下，平均5分钟一个人。我想，这哪里是在看病，就是活神仙也没有这么快就能够做出诊断的，没有医患纠纷就怪了。

　　但在机器人时代，情况就会完全不同。接待你的医生，水平可能没多高，但服务态度超级好，他可以陪你半个小时，他和你是“一伙”的。真正帮你看病的，是“协和一号”和“协和九号”两位机器人医生，而且还是会诊。之所以是两台机器会诊，是因为两台机器的学习系统和学习经历可能不同，因而经验会略有差异。那时的医患纠纷，相当一部分是患者对机器、或者患者对医院。

　　其实，今天的很多行业都已经加快了机器人介入业务发展的程度。比如，德勤作为一家会计师事务所，已经开始尝试用机器人去阅读和处理一些财务资料。这完全是可能的，而且，可能比人做得更快、更好。我要研究一家公司的财务报告，翻来翻去，很费脑力和时间，而且往往还不知究竟。如果借助电脑来处理，自然会快得多、也准确得多。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发展空间。我由此推想，也许有一天企业的财务软件里面，就有审计功能，而且还是实时审计功能。而持有一定比例以上的股东，在投资的时候，就可以要求实时审计的权利。

　　以上都是机器人补充人类智力的例子。当然，更引人关注的，是机器人替代人类体力的例子。比如，机器人帮助我们进行配送，帮助我们照顾老人等等。总之，机器人作为新时代的帮手，即将快速、全面地走入我们的生活。对此，我们不应产生太多敌意。我个人觉得，只要把机器人看成一种“电脑”就行了。人类不会因为机器人的大量出现而被淘汰，相反，一定会因为有了机器人做帮手而大幅改善生产效率和生活质量。

　　但是，人类不是同步走进新时代的。我觉得未来世界中的“活人”，会因为机器人的进入而分化为三种人：第一种是可以设计、制造和修理机器人的活人；第二种，是可以有效领导和驾驭机器人来服务于自己的业务工作，能够不断改善工作效率的活人；而第三种，则是完全无法主导机器人的活人。理论上，第三种人会被时代淘汰，但总有少部分命好的人，可以通过控制前两种活人，日子也过得滋润。

　　与此相对应，机器人也可以粗略地分为两种：第一，是交互界面友好的机器人。如果我的理解不太离谱，机器人在未来的发展趋势，一定会界面越做越友好，这个趋势应该和电脑走入人类生活的过程差不多。大多数的机器人，应该是智能化程度比较高，可以主动识别和判断人类行为。不过，也总会有一部分机器人是专业化的、需要专门的工作场地和操作技术，就像那条善于深度学习的狗。专业性和操作难度，是第二类机器人的特征。

　　于是，对我们有意义的问题，就是你准备成为哪一类“活人”，你准备在未来和怎样的机器人共同打拼事业。这个问题之所以值得我们去费点思量，是因为处于不同状态的“活人”，未来的事业状况、工作场景和收入水平会不同。更重要的，是今天所需要做的准备也不同。

　　我武断地认为：在未来世界中，决定人类差异的一个重要方面，是他们与机器人相处的状态和关系，以及他们是否能够“领导”机器人。具体到上面所提的三类“活人”，因为他们的知识结构和工作能力完全不同，他们的境况可能会有很大差异。前两种人也许是在新世界里如鱼得水的人；而最后一类人，也许就是不够得意，甚至是面临被未来世界淘汰的人。

　　在专业能力上为20年后做准备，努力成为第一或第二类人，是我帮学生选择志愿、建议课程学习的一个参考依据。我总是隐隐地觉得：在未来世界里，掌控和领导机器人的能力，是获得财富和地位的最大决定因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