澎湃新闻:朱增泉中将曾经说过:“余戈是一位军人,是一位真正的军事迷。”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军事着迷的?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松山战役感兴趣的?
余戈:我父亲是军人,我在军营出生、长大。1985年高中毕业后又考上军校入了伍。喜欢军事是很自然的。我很早就迷上了抗战史,小时候看了很多抗战的电影和书。真正对滇缅战场感兴趣,是2000年前后。
当时我作为《军营文化天地》杂志的编辑采访了樊建川和沈克尼。樊建川是抗战文物的收藏大家,他担任馆长的建川博物馆很有名气。沈克尼也是个奇人。他最早是宁夏人民出版社的编辑,后来成了宁夏自治区的政府官员,但他一直以平民百姓的身份业余研究国防和军事问题。从初级到高级的解放军军事院校,他都在里面学习过。关于日军对华兵要地志研究这个课题,他也很有建树。他自己还收藏了很多抗战军品。我受他们影响,也开始收藏抗战军品。
从收藏这个角度进入历史,有一点特别好,就是对细节有非常深的感知,让人觉得历史是具体可感的,这和从教科书上获得的宽泛的结论是不一样的。东西收藏得多了,就特别想就某一段战史具体做点研究。这个时候,正好有个机会,我去了一趟滇西,看滇缅战场。
澎湃新闻:整个抗战,大家比较熟悉的还是在内地的打的仗,对滇缅战场不太了解。
余戈:现在讲正面战场二十二次大会战,是不包括滇缅战场的。滇缅战场是和盟国合作的一个战场。按照同盟国的划分,咱们这个中国战区包括越南和泰国,但不包括东北——东北划到了苏联作战范围之内。
这一段历史过去并不是很普及。比较早的一本书,就是邓贤的《大国之魂》,然后就是一些电视纪录片。但纪录片一般都是粗线条的,细节上不太让人满足。通过这些东西,我先对滇缅战场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,去了之后,立刻被吸引住了。那次去的是滇西战场,没办法去缅北,因为我是军人,出国去缅甸不方便。但是怒江以西的几个重要战场全都看了,像松山、龙陵、腾冲、芒市。
印象最深的是松山,因为松山战场保存得特别好,战后六十年,仍然可以看到当时中日双方在战争中留下来的很多东西。住在松山上的家家户户,墙角可能就堆着从山上挖出来的各种废旧炮弹,还有当时留下来的比如坦克履带、日军用来盖兵舍的铁板,还有日军堡垒埋在地下的一些材料。这和我之前从自己收藏中获得的认知特别能对接上,一下子感觉这段历史触手可及了。
比如说,当你在书上看到说堡垒用原木和钢板构筑的时候,你其实很难想象那个情景;但是,等你直接看到当时的钢板、原木还有汽油桶,看到插在堡垒外围、夹在汽油桶之间的钢板上密布的弹孔,马上就被带入了情景之中,写作、研究的热情也立刻被唤起来了。从那儿回来以后,我就再也没有改变研究滇缅战场的兴趣,持续到现在已经十年了。